審判長說：“被告律師，你有沒有要詢問證人的？”

鄭思明深吸一口氣，拍了拍葉知秋的肩膀，大步走到胡國強跟前，說：“胡國強，雖然你站在證人席上，但你心裏很清楚自己應該站在哪裏。當然，不把你真實的面目揭開，你絕對不會乖乖地承認自己的罪行。

你跟薛守道離開上海時，四川飯店的生意很忙。薛守道是飯店的大廚，而你是他的手下，為什麽在飯店需要你們的時候，一同回鄉省親？”

葉知秋對鄭思明這個提問，不禁暗加讚許。

當時葉知秋帶各店鋪的夥計、黃包車夫們對付白虎幫，而胡國強作為他們中的一員，非但不跟他們並肩作戰，反倒向白虎幫透露葉知秋的計劃，讓葉知秋他們處於被動。

他之所以做吃裏扒外的事，是因為他十分好色，經常去白虎幫管轄下的妓院。可他收入有限，而這又是無底洞，時間久了，便入不敷出。有一次他實在按捺不住，吃了霸王雞，被妓院押到白虎幫。他為了自保，把葉知秋的全盤計劃托出。直到葉知秋同白虎幫大戰之際，他才顯露奸細的身份。

事後，葉知秋想殺了他，可經不起薛守道的苦苦哀求，只得將他痛打一頓，並要他傷好後，立刻離開上海。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，薛守道才帶胡國強回老家。鄭思明的提問，可以把胡國強的為人揭露出來，好讓大家知道，象這樣吃裏扒外的奸細，他所提供的證詞不足為信。

這個細節胡國強並沒有告訴陳法貴，陳法貴也就沒有在這環節上采取應對之策，突如其來的提問，把兩人都問住了。

胡國強生怕說錯話，回頭向陳法貴求援。

鄭思明冷笑一聲，說：“怎麽，你自己為什麽回鄉也不知道嗎？你是不是想讓陳檢察員教你怎麽回答嗎？你剛才所說的證詞是不是全部由陳檢察員教的嗎？”

一連串的發問，令胡國強手足無措，額頭上不禁滲出冷汗來。他支吾地說：“我……我離家多年，想念家人，所以回鄉了。”

鄭思明見他抵賴，進一步問：“想念家人是應該的，可你這麽多年不回去，偏偏要在這個時候的時候回去呢？”

陳法貴見胡國強神色不對，想必其中另有隱情。暗罵，你個王八蛋，對我也瞞瞞騙騙的，真不知道還有多少隱藏。

但他們總歸是一條船上的人，不滿歸不滿，打贏官司要緊。他笑著說：“請問鄭律師，你現在是否成家？”

鄭思明一楞，隨口說：“當然成家了。陳檢察員，這與案件有關嗎？”

陳法貴說：“當然有關，我再問你一句，你什麽時候娶的媳婦？”

鄭思明說：“大前年。陳檢察員，我明確告訴你，我包括我家人跟這件案子沒有半點關系，請你不要再問這種無聊的問題。”

陳法貴笑瞇瞇地說：“這一點也沒有無聊，如果你覺得這是無聊的話，那你剛才問證人也是無聊的話。請你再回答我，你這麽多年不結婚，怎麽到大前年就想起結婚了？”

這近似於白癡般的問話，引起眾人的一片笑聲，而葉知秋暗覺不妙，具體哪裏不妙，倒也說不上來。

任鄭思明這麽好的涵養，此時也動怒了，他大聲說：“男大當婚女大當嫁，這是天經地義的事，有什麽不妥嗎？”

陳法貴擺擺手說：“沒什麽不妥，如果不結婚，反倒是不對了。就象證人一樣，他離家多年，思鄉之情越積越濃，想回家是很正常的事，不想回家反而不正常了。你為何執著於這個於案件沒有半點關系的問題呢？審判長，我懷疑被告律師有意用這種無聊的問題，來浪費陪審員和旁聽者的時間，好讓被告茍延殘喘。”

審判長點點頭說：“被告律師，請你切入正題，不得再問此類問題。”

葉知秋暗嘆口氣，陳法貴太狡黠、太厲害了，輕輕一招，就把己方極有利的攻勢化解了。

鄭思明也暗叫可惜，但他不敢跟審判長爭辯。若在審判長心裏烙下壞的印象，對最後的判決大大不利。

他想了想說：“胡國強，你說在宜昌那一晚拉肚子，才離開薛守道一段時間，請問你吃了什麽拉肚子的？為什麽薛守道沒有拉肚子？”

葉知秋明白鄭思明的策略，他是想揭露胡國強的謊言，再講述出當時的實際情況。可剛才也是采用這種策略，明顯行不通，何不直接講實際情況呢？別到時候連表述實際情況的機會都沒有。

胡國強搖搖頭說：“我不記得吃了什麽，也不知道舅舅為什麽沒拉肚子。”

鄭思明說：“按理說，你拉肚子拉的這麽厲害，應該會回想晚飯吃了什麽。加上薛守道被殺，在這麽重要的情況下，你應該對這些印象深刻，怎麽會記不起來呢？”

胡國強一時無語，他搜腸刮肚想編幾個容易引起腹瀉的菜來，由於緊張，已經編不出來了。

陳法貴直搖頭，說：“鄭律師，你的提問好生奇怪，吃什麽菜對案件有關系嗎？就算有，這麽多時間過去了，證人怎麽可能記起來呢？”

鄭思明說：“當然有關系，他說記不起來，就說明他所講的是謊話。”

“笑話，記不起來就證明他在說謊，你這是什麽邏輯？鄭律師，你的律師證是考試得來的，還是花錢買來的？”陳法貴陰沈沈的說。

底下又是一片哄笑聲。

鄭思明臉微微一紅，說：“我在學校念書的時候，老師曾說過，一個人在非常特殊的環境下，對發生的一切記得非常清楚，除非這個人是白癡。胡國強在薛守道被殺的情況下，應該記得起來前前後後的事情，而且他的言辭十分清楚，說明他並不是白癡。那麽他說不出來，證明他所講的就是謊話。”

陳法貴冷笑一聲，說：“那麽鄭律師應該也不是白癡，那麽請你講講你結婚時候，酒席上都上了些什麽菜，喝了些什麽酒，來了些什麽客人？”

鄭思明一怔，這我哪還記得清啊！

陳法貴看了看他，說：“怎麽，你記不起來了？結婚是人生大事，在那種非常特殊的情況下，你怎麽能記不起來呢？讓我告訴你吧，人在特殊情況下，只會記得跟這情況有直接關聯的東西，而其他一些則忽略不計了。

就好比你結婚，你記得伴娘是誰，伴郎是誰，主婚人是誰，還有你和新娘子洞房時，是誰先脫的衣服，新娘子是害羞還是大方，做那事時是在黑暗中摸索，還是開著燈大戰，誰在上面誰在……”

旁聽席、陪審席的哄笑聲越來越響，蓋過了陳法貴的聲音。連院長和審判長也掩著嘴偷笑。兩位書記員停下筆來，不知該不該把陳法貴的話寫入到庭審記錄中。

鄭思明氣得臉色發白，一張英俊的臉扭曲起來。葉知秋聽著很不是滋味，拍拍他的肩膀說：“表哥，對不起，為了我讓你受委屈了。”

“不關你的事，這家夥太惡毒了！”鄭思明咬牙切齒地說。

審判長笑了會兒，敲敲木錘說：“肅靜，肅靜！被告律師，你還有要問的嗎？”

鄭思明強行讓自己的情緒安定下來，大聲說：“審判長、陪審員們，胡國強的話完全是遍出來的。那天晚上他離開薛守道，並不是因為拉肚子，而是去妓院找女人。他找了個叫倩倩的妓女，喜歡上了對方，想給她贖身帶回家。回客棧跟薛守道一商量，結果發生了沖突，他殺死了自己的舅舅，攜帶財物跑回了老家。正真的殺人兇手不是葉知秋，而是死者的外甥胡國強。”

陪審席和旁聽席發出一陣噪音，證人忽然變了兇手，這轉折也太大了。他們感到這案子怎麽就象爬山，在山腳能看到藍天白雲，可越到上面越是模糊，真不知道該信哪一方的話。

陳法貴並不知道這些，他看了看胡國強，只見其臉色很慌張，心裏不禁咯噔一下，別忙了這麽長時間，到頭來自己在幫一個殺人犯誣陷一個無辜者，那可糗大了。

不會的，絕對不會的！外甥怎麽會殺自己的舅舅呢！胡國強說他發現薛守道被殺時嚇懵了，記不起什麽來，這也是一個人的正常反應。自己幫他編了套說辭，無非是為了證明葉知秋是兇手。葉知秋是兇手已經明顯，不可能搞錯。

自己經歷過多少案子，有些人編得比鄭思明還有精彩，還不是被自己一一揭破。自己不能被對方懵逼，絕不能讓兇手逍遙法外。

他說：“鄭思明，你講得很精彩，若是在飯桌上，我一定會為這精彩的故事喝三杯。不過這裏是法庭，得講究真憑實據。你所說的有什麽證據呢？”

“真憑實據？陳檢察員，那你說葉知秋是兇手，你有真憑實據嗎？你怎麽證明他從上海抄近路到南京？這還不是你的臆想罷了！”鄭思明反駁說。

陳法貴臉色一沈，說：“證人胡國強已經證明這件事，你還有什麽真憑實據！如果你不相信口供，那好，我給你拿出證據來。”

葉知秋一楞，看他的神色，好像自己真有什麽把柄落入他的手中。可自己真的不是兇手，他能有什麽把柄呢？難道是偽造出來的？

正想著，陳法貴已走到他跟前，說：“葉知秋，你抓到胡國強回上海已經有多久了？”

葉知秋暗覺不對，如果老實回答的話，他肯定要問為什麽不把人交給警方。這可怎麽回答，難道說怕胡國強反咬一口，審判長會信嗎？陪審員們會信嗎？既然怕他反咬一口，為什麽要抓他呢？

陳法貴見他不吭聲，厲聲說：“你回答不上來了對不對？那麽我告訴你，已經快將近半年了。既然你們說他是兇手，為什麽這麽久還不交給警方？是不是心裏有鬼？”

他又走到證人席，說：“胡國強，把你全身的衣服脫下來，給大家看看。”

眾人不知道他葫蘆裏買什麽藥，都把目光投向胡國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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